翠绿的田埂边是承包户与执行法官穿梭的身影,鲜嫩的韭菜在风中摇曳,整个场景洋溢着乡村的烟火气与和解的暖意。
一边是返乡老人赖以生存的承包土地,一边是代种农户延续十多年的生活依赖;一头系着暮年生计,一头连着日常温饱,情理“撞”了头,考验着泰州市海陵区法院执行局的解纷智慧。
田地代种埋下纠纷
2024年春节的鞭炮声还未散尽,杜大爷的手第三次叩响村口老李家的木门。“老李,这地该还我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疲惫,却又透着某种坚定。
门吱呀打开,老李的搪瓷缸正磕在门槛上,茶汤溅在泥土上,洇出印记。“还地?”老人声音抬高八度,手掌拍在门框上,“我种了十几年的地,你说拿就拿?”
这场冲突的种子,早在1998年便已埋下。那年,杜某向村里承包了河西地块,几亩薄田便成了养家糊口的命根子。后来,世纪初招工潮时,妻子和他说,在厂里努力打螺丝,一天能挣几十块钱,比种地强。让他揣着希望进城,这一去就是多年的漂泊岁月。
由于杜某外出务工,田地长期抛荒,村里便将土地一分为二,交给他人耕作。直到2007年,杜某返乡时才知道,村委会把土地分给了李某和曹某代种。本想直接收回土地,但当听李某和他说,“老杜回来啦?村委会说地荒着招虫,让我代种。前阵子,我刚拉了两车肥料,犁了三遍,土松得能攥出油。”看着李某掌心的厚茧,到嘴边的“收回”二字,终究没说出口。
时间来到2024 年,60岁的老杜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气力,拖着奔波一辈子的身躯回到村里,想着晚年得给自己留口饭吃。便攥着土地确权证书敲开老李家门,希望老李能归还名下的责任田,却遭到了拒绝。无奈之下,老杜把老李诉至海陵法院,经法院审理,判决李某返还案涉承包土地。
执行现场剑拔弩张
阳光炙烤着田垄,油菜荚在高温下噼啪炸裂。承办法官捏着卷宗站在村头,老李正在地里弯腰浇水。
“李大叔,判决生效了,该把地还给杜大爷了。”法官递上执行通知书。老李却背过身去:“地是村委会给的,有本事找他们要!”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水桶上,惊飞了几只趴在地上的苍蝇。
法官随即走进村委会,试图通过村委会寻找执行突破口。村主任翻着调解记录直摇头,“他家里经济情况不好,娃娃还在上学,就靠这点地添补家用。”
依法张贴的执行公告在村口公示栏猎猎作响,却没能动摇老李的固执。“泰正执”团队的法官翻看着执行日志,笔尖停在“强制措施风险评估”一栏 —— 李某家庭经济条件困难,若强制腾退,极可能引发激烈对抗。
2025年4月底,法官带着卷尺到现场确认位置,正在地里干活的李某的妻子见状上来询问。法官告知情况后,李某妻子情绪激动地抄起锄头,“什么法院已经判了,那咋了?想抢地?先从我身上跨过去!”说罢,把手上的锄头狠狠砸进泥土,惊起一团尘土。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。
法官上前半步,又退后两步,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,“大婶,您先消消气,等你们干完活,一起到村委会去谈谈,有村干部在场,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。”
得把“法”揉进“理”里,再用“情”焐热双方的心。法官心里想着,于是便向村主任递了个眼色,两人决定兵分两路。
田垄之上写下柔情答卷
在村委会办公室东侧,法官耐心和老李一家解释,代种不改变承包权,如今返还土地,既是邻里情分,也是法律义务。
西侧的韭菜地里,村主任蹲在老杜身边,指了指远处老李家的旧房子,“老李家的情况你也清楚,前几年才脱贫,现在要是没了生计,日子可咋过啊。”老杜一番沉思,说道:“其实我也不想闹太僵……”
眼看双方态度都有所缓和,土地返还后,种植物的补偿又成了新的“火药桶”。“光油菜就收了三茬,至少值2000块!”老李掰着手指头算。“他白种了那么多年,我没让他赔我钱已经仁至义尽了!”老杜梗着脖子反驳,皱纹里写满固执。
“老李啊,你口口声声说代种是补偿,但是你忘了吗?征地后,每年都会给你打一笔土地补偿款。”村支书的声音打破僵局。老李的手指猛地一抖,烟卷掉在泥土里。原来,老李一直误以为代种是村里征用其耕地的补偿,其实这完全是两回事,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,老李谈话态度有了很大缓和。又经过一个多钟头的协商,双方达成和解,老李将土地及附着的青苗交付老杜,老杜则适当给老李一些补偿。
夕阳染红田垄时,老杜的手终于越过半人高的蚕豆苗,与老李粗糙的手掌相握。补偿款递过去的瞬间,老李忽然说,“等来年土地翻新,我帮你打垄。”老杜一愣,眼眶渐渐泛红。
这场持续十七年的土地之争,最终在“法理为尺、乡情为度”的调解中画上句号。
通讯员 徐文君 王海宾
江苏经济报记者 潘一嘉 金 彩